TIME:2015-09-21
“曾为老茯神,本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犹可觌”。这是唐代诗人韦应物的一首《咏琥珀》。琥珀原本是树脂埋藏地层中经过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的漫长岁月逐渐石化而成的。关于琥珀的来源有许多的传说,古希腊人常在海中拾到漂浮的琥珀,因不知其来历,误认为是太阳在沉入海中时渗落的碎片;或被认为是“神的眼泪”。我国古代对琥珀的认知则有所不同,明代的大药物学家李时珍曾说:“虎死则精魄入地化为石,此物状似之,故谓之虎魄。俗文从玉,以其类玉也。”可见无论东西方都赋予琥珀神秘的色彩,授之以神奇的力量,视之能镇邪驱魔,趋吉避凶。我国古人们常将琥珀握于手中或佩戴于身可辟邪驱魔、延年益寿。佛教徒则认为琥珀是佛祖赏赐的吉祥物,用琥珀修持可以帮助人产生定力,是佛教中为修行的人加持赐福的宝物。
现代科学则认为,琥珀是经过了千百万年蕴育而成的有机宝石。琥珀除了具有玉石的风采之外,它的魅力更在于美的含蓄而温和。它色泽优雅,触手温润,具有无比的亲和力。给人一种安详恬静的心灵感受,仿佛是千万年前大自然的杰作,是有生命的“活化石”。
今天我们向您介绍两件明代的琥珀工艺珍品——渔翁戏荷琥珀杯与金链琥珀挂件。
1974年的一天,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员会(今南京市博物馆前身)接到了村民的报告:在南京市中华门外江宁县殷巷乡陈墟村将军山南麓挖到了一处墓葬。将军山,原名观音山,后因埋葬了明代开国功臣、明太祖朱元璋的养子沐英及其家族墓而得名。在此之前,沐英及次子定远王沐晟的墓葬已被发现,国宝级的青花萧何追韩信图梅瓶及另一件定为一级文物的元青花牡丹纹梅瓶就分别出于这两处墓葬中。难道这又是一座沐氏家族的墓葬?它的随葬品中还会再次出现精美的元青花瓷器吗?
考古人员在清理中发现,这是一座用长方形的青砖砌成的明代墓葬,由前甬道、前室、双后甬道及两个并列的后室组成,前甬道和前室、后甬道和后室相通处均设石门一道,宛如一座微缩地下宫殿,墓主人生前也一定拥有特殊的身份。随葬品主要放于左后室,囊括了金、银、玉、琥珀、玛瑙、水晶、铜、瓷等不同质地的器物180多件,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虽没有青花瓷器,然而其中两件琥珀制品,格外引人关注。
一件为琥珀杯,高4.8厘米,长12.8厘米,选用一整块深红色琥珀制成,料中间杂黑色条纹,显露出透明的质感。巧夺天工的工匠尽材施艺,雕琢出一件意趣典雅、美奂多姿,令后人赞叹不已的艺术珍品。您看杯的主体由荷叶形杯身及雕琢成渔翁形状的把手组成,杯口沿圆滑流畅,磨琢细腻。杯身一侧浅雕出一只鱼鹰,尖喙、圆眼,似在搜寻猎物,神态逼真,栩栩如生;杯另一侧延伸舒展出数枝荷花根蔓,在这里工匠们着力不多,便将荷花枝茎交相盘错之态刻画得入木三分。与之相连的部分,便是捕鱼的渔翁了,这是琥珀杯雕琢技艺的精华所在。渔翁发髻高挽,上身裸露,双臂粗壮有力,身背鱼篓,足蹬高靴,左手紧握一鱼,鱼嘴上昂,似在挣扎呼吸,鱼鳞清晰可辨,一副鲜活的神态。渔翁的右手紧握杯口,全身呈侧倚状,胳膊上肌肉微微隆起,似在用力攀援,这样隐约的纹理处理,显示出良好的肌理美。特别令人称绝的是其面部表情的刻画,渔翁双眼微眯,大嘴咧开,正发出会心的笑声,是捕到鱼后的兴奋与满足?抑或是水上生涯的惬意与陶醉?给人以无穷的艺术遐想。琥珀杯的作者正是抓住渔翁面部一瞬间的神态来渲染整体艺术效果的,作者甚至连渔翁的眉毛、眼睛都刻画得惟妙惟肖,真正起到了“点睛”的作用。而斜倚的造型、有力的身躯、生动的表情、灵巧的腿脚,迸发出勃勃的生机,显示出强烈的动态美。同时,斜倚着的渔翁不仅是琥珀杯的传神之处,而且还作为琥珀杯的把手来作用,这又不由得不令人佩服作者的匠心独运、构思奇巧了!
琥珀杯,我们都曾在唐宋诗词中读过:如诗人杜甫《奉送魏六丈佑少府之广交》:“掌中琥珀盅,行酒变逶迤”。刘禹锡《刘驸马水亭避暑》:“琥珀盏烘疑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 宋代苏轼《皇太后阁六首》中“万寿菖蒲酒,千金琥珀杯。”可惜对于唐宋时期的琥珀杯,我们仅仅见于记载,而无缘得见实物。但可以肯定的是,琥珀杯在唐宋时是作为酒具而被诗人吟诵的。在中医药学中,琥珀又是疗疾的良药。《名医别录》中,琥珀被列为上品:味甘,平,无毒。主安五脏,定魂魄,杀精魅邪鬼,消瘀血,通五淋,生永昌。《本草拾遗》则曰:“止血,生肌,合金疮。”在古医药典中,也有将琥珀屑与酒同服可治瘀血的药方,那么用琥珀杯盛酒,也许本身就是一副保健的良方。那么这件明代琥珀杯是否也是一件酒具呢?亦或它太过珍稀,主人不舍得使用,而抛弃了它的实用功能使之成为一件赏玩之物呢?
为您介绍的另一件文物为金链琥珀挂件。一块水滴状琥珀上系一条金链,琥珀质地纯净,内有两个天然气泡,匠师在琥珀外壁处依照气泡之形阴线勾出两只仙桃,衬以枝叶。并在反面阴刻行书“瑶池春熟”四字。佩饰本身并未显示特别的技巧和工艺,然工匠独具慧心,寥寥数刀,顿显神奇。
这两件琥珀珍品均采用深红色的琥珀制成,质地透明,望之不仅使人联想到唐诗宋词中一些经典名句:
李白的《客中行》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李贺《将进酒 》
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白居易《荔枝楼对酒》
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
李清照《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沈醉意先融,疏钟己应晚来风。
苏轼《醉落魄/一斛珠》
醉醒醒醉。凭君会取这滋味。浓斟琥珀香浮蚁。
也许正是琥珀本身独有的温暖纯净的色泽将诗人心中淡淡的愁绪与美酒联系在了一起。
琥珀因其贵重,故历代使用者,仅限于皇室、贵族和高官,它是财富、地位与奢华生活的象征。据《南齐书》记载:南齐东昏侯的爱妃潘氏拥有一只琥珀钏,价值一百七十万,可见其昂贵与珍稀。这样的记载在古文献中还有很多。《后汉书》曰:“梁冀为大司马行大将军……权震中外……冀将妻孙氏乘辇青盖,车张羽葆,饰以金、玉、琥珀。”可见琥珀在古代是作为与金银玉器等同的贵重之物。用琥珀作为陪葬品,虽在历代墓葬中都有出现,却仅限于一些小件的首饰挂件或印章,然而这个墓中琳琅满目,奢华已极的陪葬品,其墓主人的身份着实让人好奇。
在墓葬左室门前,考古人员找到一合墓志,证实了墓主人的身份——明代黔宁王沐英的十世孙沐睿。据史书记载沐睿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袭黔国公,后因罪下狱而废掉爵位,万历三十七年(1609)死于狱中。死后归葬祖茔。从墓中所出的琥珀制品看,大多为血珀,推测其原料可能来自缅甸。缅甸和马来西亚是亚洲的两大著名琥珀产区。缅甸琥珀颜色以深红为主,因内含方解石,故而质地致密,硬度颇高,易于雕琢。在古代,缅甸琥珀即通过云南大量运往中国。在云南称王的沐氏家族占据了天时地利之便,自然可以将最好的琥珀占为己有。
沐睿与其先祖死后同归葬于南京江宁将军山的沐氏家族墓地,墓葬的结构大致相同,然随葬品却有较大的差别,沐睿墓中所出器物的繁多与华丽是其先祖不能比拟的。这大概和沐英、沐晟遵循明初太祖朱元璋倡行节简的葬俗制度有关,同时也能看出,明代中后期沐氏子孙的贪婪骄纵早已与先祖定下的“勤慎小心”的家训背道而驰了。